2024年新奥正版资料免费大全,从莎士比亚《李尔王》到黑泽明《乱》——日本文化充实了的莎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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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 人物和情节的设置

电影《乱》的故事背景,被放置在了日本战国时期。这主要借鉴了日本的一个传说故事——毛利元就命三子折箭。毛利元就是日本战国时期的大名,他膝下有三子,毛利隆元、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,但三子不甚和睦,毛利元就对此非常忧心,一次,他召来三子,命三人一人折箭一支,三子轻易折断,接着他要求试折三支,三子都无法折断,毛利元就试图通过折箭,教导三子兄弟团结的重要性,最终三子也领会了父亲的教诲,把家族的势力和威望继续延续了下去。这个故事被运用在了影片的开场戏之中,老王一文字秀虎在狩猎之后,宣布要退位把权力交给太郎,并把三座城池分割给三个儿子,之后,他要求三子折箭,试图也用折箭教诲三子团结。他先是让三子一次折一支,三子轻易折断,然后要求试折三支,太郎和二郎勉力而不能折断,三郎直虎一开始用双手无法折断,然后突然用膝盖把箭顶断,以此表示对父亲决定的反对。

在影片的开场,我们看到的是,黑泽明并没有采用毛利元就的真实的历史人物形象,而是虚构了日本战国时期的一个小国的国君——一文字秀虎,同时,他把《李尔王》中的三个女儿改成了三个儿子,由此,《李尔王》中的三个女婿形象也变成了三个儿媳。《乱》的人物设置具体的改变可以参照下表:

黑泽明将莎剧中的三个女儿改为三个儿子,主要是考虑到民族文化的不同。在英国的文化传统中,王室的女性是可以继承王位和国土的,但是在日本的战国时代,却是以儿子作为家族的主导,女性是没有话语权的,也没有继承领土的权利,女性想要做成某件事也都只能是通过男人来完成,如枫君对秀虎一家的复仇,只能通过不断挑唆兄弟和父子之间的矛盾来完成。所以《李尔王》中李尔分配国土给三个女儿的情节,在日本的文化背景之下,是难以成立的,黑泽明把三个女儿改成三个儿子,可以说是日本文化背景下的必然选择。

情节设置方面,在《李尔王》中有两条情节线,以李尔王的悲剧及思想发展为主线,葛罗斯特家的悲剧为辅线,两条线索互相交错并行,共同推动情节发展。《乱》保留了和李尔王相对应的秀虎的悲剧这条主线,但是葛罗斯特家族没有对应的人物,这部分情节线索被删减了,这主要是考虑到电影这一艺术形式的容量,它大多在2小时左右,一般不会超过3小时,在这一时间容量下,如果要充分地表现人物,就势必要对原作进行相应的精简。葛罗斯特这条情节辅线被删减后,《李尔王》并没有显得单薄,反而具有自身的魅力。主要的原因是,黑泽明把秀虎儿媳枫君和末君的情节部分独立了出来,加以详细表现,构成了一条新的线索。通过枫君和末君的回忆,《乱》具备了更多的情节纵深,并且,通过回忆,电影揭示了秀虎年轻时犯下的罪恶,他年轻时四处征伐,攻破了枫君和末君父母的城池,并杀死了枫君和末君的父母,这给他们的人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痛,此后,他又把枫君和末君掳来作为两个儿子的妻子,为枫君之后的报复埋下了伏笔。秀虎犯下的罪孽,也结下了惩罚的果,枫君不断挑唆太郎与秀虎的争夺权力,导致了秀虎的流离失所,而后来枫君成为二郎的妻子后,又不断怂恿二郎杀人灭口,这导致了三郎的死亡,最终导致秀虎的悲痛而亡。

二、《乱》中的佛教思想

日本人多信佛教,公元六世纪中叶,佛教从中国经朝鲜传入日本,至今在日本已有1400余年的历史。相对于《李尔王》的基督教精神内核,《乱》中有很浓的佛教思想。

佛教一个主要理论是业报轮回,。所谓“业”,包括口业(言语)、身业(行为)、意业(思想),它们具有善恶不同性质,业力作为因,产生因果关系,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,导致自身在六道中不断轮回,就像车轮转动一样,永无终期。那造恶业的原因是什么呢?“乃由于惑(烦恼);起惑造业,乃生苦果。……有惑有业,果乃得生;即因惑业而有此世界,有此人生;世界也,人生也,毕竟迷惘之境,充满苦痛之果也。”也就是说,恶业的缘起是因为自我对人生和世界的迷惑,没有彻悟,由此产生烦恼,这烦恼让我们产生错误的言语、行为、思想,这些错误的言语、行为、思想,最终又形成果报,报施到我们自己的身上,乃至我们的后世,不断地轮回转动。

秀虎的“造业”,主要是他年轻时对枫君和末君的父母,犯下杀戮的罪过,这导致了枫君的仇恨和报复,枫君的报复最终导致秀虎家族的毁灭,换成佛教的说法,此为受“现世报”,而秀虎之前所拥有的功名利禄,也如浮云般聚散无常。

枫君对秀虎的复仇,体现的更多的是佛教的因果报应,而秀虎的另一个儿媳末君身上,则还存有一些佛教的宽容和悲悯。同样是被秀虎杀害了父母,末君并没有像枫君那样选择复仇,而是选择了宽容,当秀虎面对末君进行忏悔,甚至要求末君恨自己时,末君回答:“我不恨您……一切都是前世的宿缘……一切都是佛安排的……”但是,选择宽容的末君并没有得到好的结局,嫉妒她的枫君残酷地要求二郎杀死自己的原配妻子,末君最终身首异处。

在《乱》中,处处闪现着佛的影子,黑泽明多次展现太阳和浮云的影像,这太阳似乎是俯瞰众生的佛陀,但是这个世界的人似乎已经忘却了这个佛,他们完全没有佛的悲悯和善良, 在最亲密的父子、兄弟、夫妻之间,充满的只是杀戮、背叛、阴谋、欲望,完全没有脉脉温情的存在。俯瞰众生的佛,临照着大地上充满血腥的罪恶,却不发一言一语,在电影的结尾,弄人“狂阿弥”对这个冷漠的佛发出了控诉:

“狂阿弥:难道没有神佛?畜生!神和佛都是一群疯疯癫癫净做恶作剧的家伙!神佛在天上呆着无聊,就拿杀人跟碾死虫子一般地寻开心!你说,你们看着人又哭又喊高兴吗?

丹后:别说了!别骂神佛!神佛哭哪!对于自古以来反反复复的这种人类恶行,不你杀我砍就以为活不下去的人类愚昧,神佛也挽救无术哪!

狂阿弥失声痛哭。

丹后:别哭了!这就是人世!人哪,追求的主要不是幸福而是悲戚;主要不是安宁而是痛苦新澳新澳门正版资料!看吧!在第一城那里,人们现在正在劲头十足地为争夺悲戚与痛苦而你杀我砍哪!”

这是狂阿弥的控诉,也是黑泽明在影片中表达的悲观和无奈,在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中,眼盲的鹤丸站在故国城池废墟悬崖的边上等待姐姐的归来,但是他不知道,姐姐已经被斩首杀害,夜已经深了,鹤丸向前探走了一步,猛然发现身前就是悬崖,他手中的佛画像不慎掉落,缓缓飘落在悬崖的最低处,一片漆黑之中。通过这个结尾,黑泽明表达了自己对人类命运的悲观,人类充满杀戮、罪孽深重,却看不清人生和世界,迷惑而又痛苦,但是谁来拯救呢?没有人能拯救。

三、武士道

武士道,最早出现于日本江户时代,它是日本武士阶层必须遵循的道德原则。日本的武士阶层主要包括四种类型,天皇之下的将军、大名、一般武士和浪人,都是武士阶层的一部分,作为大名的秀虎,也是武士阶层的一员。新渡户稻造的《武士道》把武士道精神解析为以下几个方面的美德:义、勇、仁、礼、诚、名誉、忠义、克己。武士只有通过履行这些美德,才能够保持其荣誉,丧失了荣誉的武士不得不进行切腹自杀。

在《乱》中,秀虎的忠臣平山丹后,他的行为,可以说是武士道精神的最好体现,在秀虎不冷静要求退位之时,丹后敢于直谏,秀虎威胁要处死他时,他也毫不畏惧:“阁下,您疯了?直言不讳才是我们侧近之人的职守。您就是朝我动刀,我丹后绝不退后一步。希望您马上取消方才在这里发表的极其轻率的命令。”在秀虎被驱逐,流落荒野之时,他也不离不弃,细心照料秀虎,在他身上,武士道的忠、勇得到了深刻的展现。此外,秀虎的三十近侍也可以说很好地体现了武士道的精神,在第三城被秀虎的儿子攻打时,他们殊死保卫秀虎,全部壮烈牺牲。此外,秀虎的妻妾们,在第三城即将被攻陷之时,为了保持自己的忠诚和名节,也全部用匕首自杀。秀虎的忠臣、近侍、妻妾,可以说都是忠勇义烈之人,为了美德和名誉,他们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。第三城被攻陷后,秀虎本来也准备自杀,但是他的佩刀折断,没有自杀成功,因此,他在此处没丧失了自己的武士道,没有保全自己的美德和名誉,这也是他精神崩溃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
秀虎的臣属也并不全都是忠勇义烈之人,他的另一个重臣生驹,就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。秀虎不冷静宣布退位之时,他没有像丹后一样直言劝谏。后来他又被太郎收买,逼迫秀虎在退位的起誓书上签字画押。他最终被丹后刺死,也可以说是恶有恶报。

出生于军人家庭的黑泽明从小受父亲的影响,偏爱武士阶层,认可武士精神中的强韧与力量,他所拍摄的电影,故事大都发生在日本的战国时代,此时火器己经打开了武士阶层的大门,叛乱四起。《蛛网宫堡》讲的是武士之间的篡位与背叛,《乱》则是曾经代表忠诚的武士阶层全然变质,在他的影片中,武士阶层充满了欺骗与背叛在战争不断的乱世中,重要的亲情友情爱情己被漠视,最重要的是权力,是个人欲望的满足。在面对内部的分化,外部的火统大炮,武士阶层逐渐瓦解,秀虎和他的家族的灭亡正是武士阶层坍塌的一个缩影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《乱》是逝去的武士道的精神的一曲挽歌。

四、能剧的因素

在艺术表现上,《乱》对日本传统的能剧多有借鉴,能剧因素的引入,也加强了影片东方文化的气息。能剧是一种结合了舞蹈、戏剧、音乐和诗歌的舞台美学表演,在日本传统艺术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。它本质上是一种舞剧,剧本乃是用来创造舞蹈动作的背景。它的对白极少,大多通过演员的面部表情和形体动作来暗示故事,人物的设置多类型化,演员的动作多程式化。能剧中有重要的一个道具,是各种不同的面具。分为五类:老人、男人、女人、神抵和精怪。能剧的美学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佛教禅宗的影响,表达一种禅幽出世的人生态度。

《乱》中人物的表演明显受到能剧的影响,这集中体现在狂阿弥这个角色身上,他在影片中有几段滑稽表演,比如这一段:

“那位主君啊

是个风中的葫芦

往那边晃晃

往这边悠悠

晃晃悠悠

悠悠晃晃

葫芦吊在主城上

开心又有趣”

狂阿弥通过说唱的形式,把主君秀虎比作一只风中的葫芦,指出秀虎本想在退位之后安度晚年,没想到在太郎和二郎两个儿子的争夺与排挤中处境窘迫,最终流离失所。狂阿弥边唱边跳,动作一板一眼,有明显的能剧程式化动作的痕迹,但每一个动作又有明确的指向和意义,很好地传达出了作品的思想指归。

能剧表演时服装是非常华丽,但场地和道具却极其简约。能剧的背景,大多是在后墙上绘上松树,体现一种简约之美。《乱》中的室内布景,就很大程度上采用的是这一极度简约的风格,比如在太郎逼迫秀虎签起誓书那一场戏里,房间里的背景是一幅“八幡大菩萨”的竖轴书法,道具只有一个烛台,在画面之中,空间大片的闲寂,透露着一种虚无之感。

此外电影的配乐也部分采用了能乐,只用简单的笛子、小鼓、大鼓几种乐器,采用单一、空灵、突兀、幽深的乐调,时而烘托电影安静而诡异的场景气氛,时而衬托恐怖和残忍的杀戮画面。

黑泽明的电影《乱》,灵感来自于莎士比亚的《李尔王》,但是黑泽明并没有照搬《李尔王》的全部内容,而是汲取了原作的思想精髓,着力挖掘人性中的欲望与恶,同时融入东方的佛教思想和武士道精神;在形式上,则大幅引入能剧的因素。正是对东西方元素的恰到好处的融合,使得影片获得了艺术上的成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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